崔义玄忽地坐起来,脸上荡起微弱的红光,双手抚摸着崔神庆,既欣喜又担忧。
喜的当然是见到真正的儿子,忧的恐怕是那俯身之念消失,唯恐皇后出现不测。
“儿不孝……”崔神庆痛哭流涕。
崔义玄的发出最后一丝笑容,道:
“儿,为父此生唯一的缺撼就是没有保全陈硕贞,她的大义无人能比。所以,父亲卒后,决意谥号随她的贞字;还有,父亲以你为荣,以你为……”
他刚想再俯一些身子抱住崔神庆,可是气息全部消息。
轰然倒落下去!
本是高兴的迁居就地悲惨,官道上哀哭一片。
崔义玄未及蒲州,在半路突发重疾无法得到救治,命陨,终年七十一岁,应生前之意,谥号贞。
只是崔神庆从未向人提及贞字来于陈硕贞之名。
唯有金夕知晓。
不久,家眷向长安回返。
在一处山岭,一个人探剑怒挥,附近的几株老松拦腰折断,“长孙无忌,我要杀了你!”他嘶声吼叫,若无此次迁移,崔义玄不会急病而亡。
是金夕!
他又想起崔义玄临终的嘱托,黯然跌坐下来。
不到生死相搏,不可发难长孙。
回到府内,立即吊麻哀丧。
李治与武媚听到这个令人惊秫的消息双双惊呆,若怪,只有怪他们,应允了长孙无忌的请求;可是他们知道,崔神庆绝不会怪罪帝后,说不定会将矛头指向长孙无忌,这是眼下最为担忧的事情。
两人一同赶往崔府吊唁。
特意召见崔神庆。
当金夕向他们讲述到崔义玄临终之托时,武媚轻嘤一声失态,她没有想到崔义玄竟有如此胸怀。
李治下旨,以宰相规格厚葬刺史崔义玄。
皇帝与皇后离开后,长孙无忌赶来。
金夕盯着他,不知做出什么表情,难以压制内心愤怒,可是想到崔义玄的话,又感到无比彷徨,只有难看两个字能够形容。
哪知,长孙无忌根本不理睬崔神庆,大步走向灵堂。
他立在那里稍许,忽然抬手,示意里面的人全部走出去,自然也包括金夕。
时下他的官位最大,又是来吊念,无人不从。
不过,他的话却一字不漏地被金夕凝神听来。
“崔兄,”长孙无忌立刻老去许多的样子,双目黯淡无神,“若是怪罪,就全怪无忌,若无我的请奏,不会发生这种事的;不过,无忌绝非打压于你,而是为了老脸有处安放,毕竟是你清除了我的全部臂膀。”
他忽然跄踉半步,咬牙挺直身体,又道:
“你我均为天下,路有不同,今生今世无法评说;无忌倒是极度羡慕崔兄,能够走地如此光耀,如果,能让我提前十年而卒,该是多大的幸事啊!”
说着,他的老眼中淌出两颗泪珠。
脸色扭曲,痛苦不堪。
他直直注视着灵柩,喃喃低语:“无忌好是后悔,若是当下你在,必会问你,是纵还是制,纵,无忌将是千古罪名;制,恐怕已经无力能及,弄不好人头落地啊。”
金夕心内猛跳。
难道他在说武媚吗?看来他内心一直在焦灼。
为什么!
难道真的像王皇后说的那样,他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总之,崔神庆是暂时不能归还。
历经崔义玄的去世,他意识到能够暂时将崔神庆的元身归还,只要做到丝毫不去感查他的行为,存留微薄之念护住潜伏的元神,就可以归还几乎支离的崔府。
他开始修炼。
完全压制本身意念需要静无。
而启动元神必须探查。
金夕要在几近化无的意念下保留着微乎其微的感知,哪怕是时间的流逝,而这种感知必须来自主体元身,否则就会体察到主身的意志,直至达道留存的临界,随时能够掌控崔神庆的身体,而又探查不到他的意念。
这种微妙的弥留,就像孤光与烛阴每日刹那的弥合之际。
微而少。
那么其中这段时间相当于完全归还了主体元身。
对于金夕来说,就是对崔神庆的赏赐。
经过无数次的修习,他终于领会到隐缩之法,完全将自己的意念压制下去,维持在弥留之际,因为崔神庆毫无修为,根本无法驱逐他的元神,随时能够重新占有。
终有一日,崔神庆风尘仆仆归来。
他与两位娘子逗留一刻,长妻便像往常那样离开,将两人留在侧殿。
银儿也理所当然地令侍女退下,亲自为崔神庆铺榻松衣,然后等候已经“疲累”两年多的郎君就寝。
崔神庆似是感觉到愧疚,一把拉住银儿:“娘子,如今朝廷安宁,我倒是松懈下来许多。”
说着,眼睛放出渴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