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灭城（4）

    宁心抱着悠儿走在越城的街道上，眼里尽是冷意。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偶尔的一两声狗吠，冷落的街道寂静无声。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月亮的微光也被阻挡，倒是黑夜透出一片无垠的血红，一直伸向远处……

    宁心边走边看，想到了刚来越城的时候。

    那时她和妹妹是因为被卖到教坊司而来到越城的。

    教坊司是什么地方？负责庆典及迎接贵宾演奏乐曲的场所，同时为官方妓院，拥有众多乐师和女乐。而教坊司里的女乐，不少是犯了大罪被家族处罚的妻子、女儿，还有被抄了家的女眷，她们往往被视为贱奴，纳入贱籍世代连坐，受到非人对待。

    值得庆幸的是，她自己和妹妹都活下来了，活的很好。

    一年之后，她们还一手建立了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组织……

    那天本来说是一起走的，因为那时的她们已经有自己的势力了，自然不用再怕教坊司的人，更不用怕任何人。

    但她拒绝了，妹妹问她为什么，她说自己要等一个人……

    想到这，宁心身体不由微微一颤，“三年了，你还是没有来。”

    一连串泪水从宁心的脸上无声地滑落下来，宁心不敢哭，她怕吵醒了怀中熟睡的悠儿，任凭眼泪不停地往外流。

    她受到过的折辱又有谁知道？她多想找一个人埋头痛哭，多想找一个人倾诉，多想找一个人安慰自己啊！

    “啊——”一声女子的尖叫从远处传来。

    是教坊司的方向。

    宁心不想管，毕竟自己不想再踏入那个地方，以后和越城也不会有半点关系，便加快脚步向城门走去。

    当她听到一阵救命声响起，手不由一抖，她犹豫了，那声音同死灰般，充满无助、憎恨和绝望，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当宁心赶到时，看到的就只是一具女尸骸了。尸骸衣衫不整，身上还有血淋淋的鞭痕。

    突然，一阵脚步响起，来人是林山海的舅父，林二爷。

    林二爷看了看宁心，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哟，这又是哪来的小美人儿啊，让老爷我好好……”

    话还没说完，只见林二爷瞳孔紧缩，表情惊恐，倒了下去。

    他死了，死在了自己的梦魇里。

    宁心本打算就此离开，却不料被两人堵住。

    那两人本是来收尸的，因为他们知道这间房的客人，也就是林二爷，每次来都要弄死几个姑娘，而他们每次都是听到房里没了声响才敢进来收尸，可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会看见这样的一幕——林二爷死了。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其中一人问道。

    “你不是……”另一人思考片刻后说到，“宁……心，哦，对了，你是宁心。”

    此时已经有许多人感到异常，上前围观，自然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只不过没看见里面死去的林二爷。

    围观中的一人讽刺到：“宁心，不是吧，她不早去顾家了吗？该不会是嫌顾府太穷酸，跑到教坊司来重新找一个‘顾老爷’吧。”

    说话的人自然是认出了宁心，至于为何这样说，是因为两年前，那时宁心还在教坊司，他一眼就被宁心的美貌所吸引，然后就想收了她做妾，宁心没答应，还用刀刺伤了他的右臂，以至于到现在他的右臂都不能动，时常受人讥笑。

    围观的人都知道两年前的事，自然是知道这话其中的意思。

    两年前，他们这些人大多数都是看上了宁心姐妹，后来也都吃过亏，怎能不怨恨？

    又有人说道：“宁姑娘不是自恃清高吗，怎么，攀上了顾老爷还不够，又来祸害我们了？”

    “呸，怎么说话的呢，人家宁姑娘冰清玉洁，与顾老爷子是忘年之交，红颜知己，顾老爷子是看她可怜才帮她赎身的。”

    说罢，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宁心没有理会。

    教坊司，一个她永远都不会忘却的地方，曾经伤她伤得太多了……

    还有顾家、林家……

    宁心眼里的怒意尽显，寒气凛冽，在场的人不禁打了个激灵，看向宁心，一种不安萌生于心间……

    宁心微微一笑。

    其实她笑起来很美，很动人，只是此时她笑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教坊司的嘈杂声突然消失，众人纷纷倒在地上，表情十分痛苦，或许他们看到了此生最害怕的东西……

    宁心抱着悠儿一步一步踏向越城城门，所过之处烟消火灭，一片死寂……

    越城，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