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卯时
洛阳东郊
元曈和怀荒二人行路在洛阳城外的孔道上,他们此刻正沿着洛水一路向东进发,目的地正是位于平乐乡之南,洛水以北的贝阙。
其实今天一早在渊府的时候,元曈本来准备亲自去辞别渊奭,在堂屋之外向观音奴表达来意以后,对方却告知却渊奭在寅时四刻就离开了府中,已经前往紫微城中的大理寺。
“什么?你家主人此时已经不在府中了?”元曈突然有些赧然,他本想着早些拜别渊奭,所以特意起的早了一些,还不到六更就已经梳洗言毕,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少女笑吟吟地向元曈转达,自家主人特别和自己交代过,准备派人护送元曈回家到千金里的家中。
元曈听罢连忙摆手婉拒,让阿奴转达自己的谢意之后,便匆匆离开了渊府。
才回想到这里,元曈倏忽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上。原来他没注意看路被脚下的石块绊了下,怀荒见势一把扯住了他。
“玄晦在想什么?这么心不在焉,连路都顾不得看了。”怀荒看着元曈颇有心事的样子,便开口问道。
元曈这才从回忆中惊醒过来,继而沉吟道:“我在想最近的一桩桩怪事,可能真的并不想最初所想的那么简单。渊尽胥所在的大理寺面对麟趾会的所作所为,属实启人疑窦。一时间竟然让我无法分辨黑白。”
怀荒闻言一笑,心想原来元曈在想这事,便开口问道:“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自古至今皆是如此。这一点玄晦一定要记在心上。”
元曈闻言侧着头看着怀荒,脸上有些迟疑:“怀荒的言下之意是?”
“没什么意思,眼下的情况颇为复杂,此时我们只需要跳脱出任何一方即可。当今各怀心思的势力纵横,你我身单力薄根本无法分辨,所以任何时候我们都要擦亮眼睛,必要的时候,一定要立即脱身。”
脱身……元曈好像暗暗意识到了什么,自己同怀荒已经被卷入了奇怪的洪流之中,仿佛有一根根丝线在幕后操纵,想要退出又谈何容易。
他懵懂地点点头,怀荒的话他听懂了一半,但似乎又明白得不真切。
过了一会,元曈突然转头向怀荒说道:“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今天看到洛河突然才又想起来。”
“什么问题?”怀荒问道。
“以前你教我念书,曾经读过一篇曹子建的《洛神赋》,里面说洛神‘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这赋中描述的洛神形象分明是一个清丽脱俗的仙女模样,可是你我在贝阙所相识的洛神长川,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
怀荒听罢笑了笑,面对元曈的问题同样陷入了深思。
他确实没有留意过过这个问题,当年洛神化身士兵戍卫边关的事在洛阳传为美谈,可似乎谁都没有在意过,洛子渊的性别到底应该是男是女。
片刻之后他才思索道,“确实有一种说法,曹子建在《洛神赋》中所写洛神,其实是描绘的文昭甄皇后。传闻曹子建倾慕甄宓,但是碍于甄宓贵为皇后,同时又是自己的兄嫂,所以才将对她的爱慕寄托于自己从未见过洛神身上,将洛神想象成一个美貌绝伦的仙女形象。”
元曈听完后点了点头,“原来还有这种说法。怪不得自那日初见洛君,我还在奇怪洛神怎么是个男子。”
“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怀荒突然扬起嘴角,看着元曈神秘地笑着说。
“什么可能……”
“曹子建当年在洛水之上确实见到了神女,但却不是洛神本尊,而是贝阙里的厄珠或者荇儿。”怀荒扬起眉头,好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元曈张大了嘴巴,连连拍手称赞道:“言之有理,那个曹子建如果见到的是厄珠娘子或者荇儿娘子,也不是不可能。在洛河边看到个长袂翩飘的仙女,错把其联想成洛神也是正常的。”
二人一边闲谈一边行路,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
此地已经离开洛阳城有二十余里,周围的行人渐渐变得稀少。元曈觉得有些累了,怀荒便提议在路边歇息一下。
二人坐在路边一株松树下的巨石下,元曈靠在树干上闭眼小憩,就在他困得几乎睡着的时候,远处倏忽隐隐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元曈马上又睁开眼睛。
怀荒侧着头向声音的来处看去,原来是一头毛驴驮着位老人,正从东边的路上徐徐而来。
等到来者缓缓靠近,二人这才看清驴背上的老者。
只见这位老者看起来大约耄耋之年,身穿着一件青色麻布长袍,虽然皱纹密布却满面红光。他左手拉着缰绳,右手拿着一把小鞭,腰间还用红布系挎个酒葫芦,葫芦看起来因为时间太久的缘故,已经布满光泽。
怀荒皱着眉头看着老者,心中思忖这个老人仿佛在哪里见过,但又觉得不太可能,自己绝大部分记忆都在一百多年以前,怎么会见到眼熟的人……
就在此时,怀荒突然双眼放光,紧接着他猛然拍了一下大腿。
坐在一旁的元曈被身旁人的这一举动咋了一跳。
老者好像在远处就注意到了坐在路边的元曈与怀荒,等到距离二人只有丈余之时,老者口中“吁”的一声,同时拉住了缰绳,座下的毛驴吃痛扭了扭脖子,随即应声停下了脚步。
怀荒见状偷偷捅了元曈一下,便迅速站起来朝老者的方向走去,元曈会意之后连忙随着怀荒一同起身。
“晚辈斛律怀荒,向老丈问安。”怀荒对着老者长揖至地,恭敬地行礼道。
元曈此时心中有些不明就里,他不知道怀荒为何对这么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头如此恭敬。但还是也学起怀荒朝老者行了大礼,跟着他一起自报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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