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之都被这突然变故给惊住了,紧盯着二人。
沈魏一语不发,一步步离去,每一步比进来时更显得艰难。林静小心地搀扶沈魏,同时警惕四周。两人慢慢走出大门,正要迈出门廊,沈魏竟然看到赵云澜全身镐素地站在天井中间,周边凉风四起,把那人披于身后的长发,也微微吹乱,迎风而起。
沈魏心道这人变成鬼魂的模样倒也和之前差不多,眉眼舒展的笑了起来,这一笑倾国倾城。一笑之间,血气翻涌而上,一滩黑红色的血沾满了夜行衣,还有几丝血丝挂在唇边,沈魏整个人直直地向后倒去。
“大人!”林静惊慌失措的声音划破子夜,那个浑身镐素的赵云澜,顺着声音跌跌撞撞地冲到沈魏旁,扶住那个往下倾倒的人。耳边听到,一身很轻、很轻又悠长的叹息,接着是几不可闻的三个字“对—不—起。”
赵云澜斜靠在自己的床边,一条腿翘在床上,一条腿垂在地上,眼睛望着窗外,努力地看着窗外的光,两只手无意识的绕着一撮长发玩。那撮长发是沈魏的,他正躺在床上,脸色还是十分苍白,但是呼吸倒算平稳。
“吱—”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沈魏的眉头很轻微的皱了下。林静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了,一进来就看到赵云澜正在玩他们老大的头发,立马眼观鼻鼻观心,非常正经地问道:“赵公子,我来伺候大人用药,您看何时给您治眼睛呢?”
“道长,沈魏这要晕多久?”赵云澜问。
“叫我林静。这十来日,大人每天没有睡到过两个时辰的整觉,他这是急怒攻心,再加上累的。”林静有点不怀好意地观察着赵云澜的表情,很满意地看到赵云澜的担忧,又接着道:“大人来找我替你医治眼睛,刚遇到我,就收到飞鸽传书说你们家有丧事,然后换了十四、五匹马赶回长安。他腰侧有旧伤,这样子骑马,好人都受不了。”林静很高兴地看到赵云澜表情越来越黑,甚至有一种骇人,继续说道:“大人没被你气死,是他命大!”
赵云澜紧咬嘴唇,手指已经放下沈魏的头发,转而狠狠抠捏着自己的膝盖。他并不后悔自己假死这步棋,但却没想到沈魏消失并不是躲避自己,而是替自己请人治病,若是知道,自己一定要想办法让沈魏提前知道真相。
“我真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赵云澜的话头被林静打断。
“赵公子,我听闻大人为了你父亲入狱,你被关皇宫地牢,迫不得已现身,你知道……”林静这些日拼命赶路,心情极为不佳。这些年来,沈魏好不容易调理恢复的旧伤又给复发了,当大夫的这颗心简直气炸,故而有意拿话刺赵云澜。正说得眉飞色舞,就听到暗哑清冷的声音传来。
“在下怎么不知道我们换了十四、五匹马?”沈魏缓缓睁开眼睛,撑着床边想坐起来,赵云澜立马把他扶住,把他扶了起来,“你与我单线联系,其他的事,你又如何得知?”
“额,大人,药你趁热喝。我去准备下,一会还要给赵公子施针。”林静话音未落就逃了出去。
林静临走关上木门,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沈魏垂着眼睛没有看赵云澜,他听到开门声就慢慢醒转,但是可能累极了,身体动弹不了。半梦半醒中,边听着两人的对话,边分析就明白了赵云澜想通过假死瞒天过海的打算。大概是太累了,也许是关心则乱,自己那晚才会将好好的活人当做了鬼魂……不过无论如何,因为自己,这么一个好好的贵家世子,居然得通过欺世假死才能保家人平安,说到底还是自己的过错。
赵云澜扶好沈魏,也沉默着,只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东西。沈魏虽然瞒了自己一个真相,但这毕竟分属沈魏隐私,自己有什么权利去逼迫人家,而且这人为了还自己一个公平,连自己性命都快不顾了。自己若真是他的知己,就应该理解他所有的苦衷,尊重他的决定。
两人就这么满腹心绪,异口同声道:“对不起。”话音一落又尴尬了起来,继续静默。
赵云澜不自在的站起来道:“我去给你端药。”
他对自己屋内十分熟悉,顺利的走到桌边,但是摸了几下才摸到林静摆的药碗,然后这才小心翼翼地端到床边。
沈魏看在眼里,心里又略过了一丝内疚,接过药碗开口道:“林静医术极高,他一定可以把你眼睛治好。”
“嗯,我假死并不是故意气你,逼你,是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你若用得上我,也能没有顾虑地去帮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赵云澜坐回床边,无措地拿手搓抠着膝盖,眼神不知道落到何处,并没有看向沈魏。
沈魏慢慢喝着药,觉得这碗药特别苦涩。一只手去掏怀里的暗袋,摸出了几粒糖莲子,自己吃了一粒。又握住赵云澜抠着自己膝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翻开他的掌心,把剩余几粒糖莲子都放在他的手心里;然后微微聚拢赵云澜的手,轻声道:“我看到你的牌位,唉,这才明白,道观里我以死逼你出手,有多可恨。我们算是扯平了。”
赵云澜塞了一颗糖莲子到嘴里,先是微苦,然后软糯微甜,齿颊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