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是造成最持久深刻疼痛的。
萩原研二亲眼见证了在琴酒离开后,好不容易阖上眼睛补充精力的白发青年,却突然呼吸困难地痉挛起来,连带着脸色都变得发青,像是被虚空中的人扼住了咽喉。
随着他无法控制的抽搐,其他地方的伤口也齐齐崩开,流窜身体的电流让他根本做不到休息,反倒比面对直白的疼痛更为难捱。
这种东西,抛开上面的精细设计和材料问题,哪怕是给横滨那么多的黑手党家族,他们都不会将此作为审讯的工具,因为几乎没有什么人可以挺过一天。
歹毒狠辣到极致的手段。
萩原研二之前并没有直面过神谷哲也身上受的伤,但他其实是几人中对这些懂的最多的。
不过理论和实践终究不是一回事,他在看到的第一眼,便只能做到狼狈地回避,以此来躲开内心冲撞过来的愧疚和悔恨。
是他的错。
萩原研二现在也在后悔,当时在横滨发现神谷哲也入水后,为什么没有多问两句就离开,在得知后者割腕进医院,也只敢像个胆小鬼一样在窗户那看上两眼就逃走。
那时的他,还卑劣地找了个理由,说什么是担心身上的血刺激到神谷哲也才不去见他。
更别说最近的那次,他的同伴们好不容易把神谷哲也从生死一线的状态下带回来,又是因为他的一次疏忽导致了今天这种局面。
萩原研二觉得松田阵平在天台上揍他揍的不够狠,他这种人就是应该被狠狠打一顿,才不会接二连三犯错。
不过……他最应该道歉的还是小神谷吧?
当时自私地用顺口地昵称叫他,自顾自地变成朋友的关系,萩原研二应该也是导致神谷哲也心中天平变化的一点因素。
电梯下落的过程会带来失重感,在错觉中,萩原研二总觉得这是他内心的期待,一种隐晦的期待。
总归是活下来了。
萩原研二心想,反正他在横滨这么多年工资也存了不少,不如辞职回米花,随便开个什么店也算得上是安稳吧。
最好是什么蛋糕店,电玩店?
铁饭碗固然香,但是他不会再让昨天的事情重演了。
降谷零行走在灰烬里。
脚下还能感受到属于火焰的热度,仿佛能将鞋子都烫出个洞;他戴着口罩,却依旧无法阻止灰尘弥漫,只能将眼睛眯起,仔细地在废墟中寻找痕迹。
七百米的高空坠落,足够将人摔成肉泥,更不用说还有爆炸和火焰。
照理说甚至不需要亲自来寻找,只需要等现场打扫干净,唯一一具尸体自然就线路了出来。
降谷零亲眼看着安格斯从松手到坠落的全过程,知道这其中不可能还有任何生机,但是在没有见到对方尸骸之前,他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就不会熄灭。
实在是太恨了。
安格斯、组织。
这两个名词如同铁做的椎子,一下又一下地把降谷零的心口刺出一个个窟窿,让他疼痛到不能呼吸。
从小时候的初恋宫野艾琳娜,到警校毕业后去卧底认识的神谷哲也,再到险些随着安格斯一同死亡的幼驯染诸伏景光。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人,都被组织这庞然大物碾成重伤,险些无力回天。
当然,他也在恨着无作为的自己。
不知找了多久,仿佛连天空都快亮起,这漫长的黑夜最终也会被黎明撕破,由太阳接替位置。
“降谷警官!”风见裕也的声音传来,隔着口罩都能听出激动,“这边,找到尸首了!”
降谷零迅速将自己的脚从余烬中拔|出|来,极快地走过去。
说是尸首,倒是也算是抬举了,现场实在是太过于一片狼藉,不少在旁整理现场的警察看到这幕,都下意识撇过头、不再看第二眼。
只有降谷零,他蹲下身,仔仔细细地看过去,一寸也不肯放过,甚至用镊子夹起一些碎片,包好后递给风见裕也,让他之后去化验。
看着看着,降谷零脑海中就忍不住回放九点前后目睹的画面,安格斯与神谷哲也过于肖似的相貌着实让他无法忽视,更别说他表现出来的扭曲情感。
真是可怜啊……
“这次你会做到的吧?”
“嗯。”
“答应我了哦。”
安格斯在神谷哲也的承诺下笑着奔向死亡,而他追逐的对象,却被诸伏景光奋不顾身地从死亡中拽出来。
降谷零不知道他们上次的约定是什么,但他知道,神谷哲也这次依旧没有做到。
安格斯会在三途川等那个不会到来的人吗?
灰烬中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闪烁,降谷零走过去,弯腰捡起来。
——一个乌鸦耳钉。
将上面的灰擦掉,跟神谷哲也手臂上相差无几的红眼睛乌鸦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光。
这是安格斯常常戴在耳朵上的饰品,漆黑的乌鸦,一如他自己。
愤怒的火焰随着热度的降低,也逐渐变作一地灰烬。
降谷零心中不由得产生一种属于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悲悯,就像是常说的那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安格斯在神谷哲也面前,真是输得彻彻底底。
而他,降谷零,即使也是败犬,但依旧能堂堂正正地站在神谷哲也身边。
金发青年彻底想通了。
想要报复安格斯,或者说报复他那不知飘荡在何处的灵魂,最好的方法就是待在神谷哲也身边,哪怕是被后者厌恶,也远远比再也不见、乃至遗忘更好。
“志保,志保,醒一醒。”昏昏沉沉中,宫野志保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那声音温和而甜美,熟悉到令人落泪。
她猛地睁开眼坐起来,被圈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抬起头,宫野明美的脸出现在面前。
“姐姐……?”栗发少女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姐姐?”
宫野明美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是我,我回来了,接你回家。”
宫野志保用力地抓住宫野明美的衣襟,半张脸埋在她的怀里,发出了近乎崩溃的声音,她哭着语无伦次地道“姐姐,姐姐,老师他……利口酒,神谷哲也他……”
“对不起,呜呜呜,对不起!”
在看到神谷哲也随安格斯走出天台,径直坠落的那刻,宫野志保就承受不住巨大的打击,直接晕了过去。
尽管现在被唤醒,那白色的蝴蝶轻飘飘地迈出天台那幕还是印在她的视网膜上,让她完全无法接受。
宫野志保哭得实在是太惨了,宫野明美甚至来不及插上一句话,她只能一下一下地摸着自己妹妹的后背,试图等她冷静下来。
“没事的志保,神谷先生还活着。”宫野明美安慰道,“你不信的话,我们到时候可以去医院看他,他已经被救回来了。”
宫野志保呆滞着眼,喃喃道“姐姐你别骗我了,我都看到了,我都看到了……呜。”
“他为什么要跳下去,为什么要跟安格斯那个混蛋跳下去?”
宫野志保险些又一次因为情绪波动而晕过去,她死死地咬着唇,努力保持着清醒。
她太害怕了,生怕自己这次晕过去后,连宫野明美也会消失。
长发的温婉女子定定地看着妹妹,用手拨开她粘在脸颊上的碎发,她道“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你很痛苦的,痛苦到不想活下去的话,我会陪你一起。”
“安格斯……如果跟神谷先生是兄弟关系的话,他们之间有的羁绊可能是我们不知道的吧。”
这个类比能让宫野志保很好理解,如果她姐姐因为什么事情痛苦到自杀的话,她绝对会先解决掉那个事情,再去陪她。
她们是最亲近的彼此,谁都无法离开谁。
只是想起安格斯……
一号、五号。
实验体之间的羁绊,作为研究人员的宫野志保见得其实不少,正是因为见过,才觉得深刻,才更无法接受。
说到底,只是她不想看到神谷哲也离开,如此贪心着想要老师留在身边罢了。
宫野志保松开抓住宫野明美衣服的手,轻叹道“是我的错。”
她整起事件中是最帮不上忙的,甚至会发生哭到晕厥这种事情,实在是太不坚强了。
宫野明美再次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不是你的错,志保,不要让愧疚蒙蔽了你的理智,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神谷先生对我也有恩,我们可以一起补偿他。”
“当时如果不是他帮忙开后门,我想脱离组织还没那么简单的呢。”宫野明美叹了口气,“没想到他竟然连fbi都认识。”
宫野志保“……”所以她姐姐现在还不知道赤井秀一是fbi吗?
不想提那个家伙,看着宫野明美自然的模样,宫野志保再次确认一遍“老师他真的还活着吗?”
“嗯活着,在医院。”宫野明美道,“我在北海道买了房子,以后志保搬过去跟我一起住吧,这两边距离也不远,你可以随时过来看看他。”
“不!”宫野志保下意识拒绝,但很快反应过来,“姐姐,不是针对你……额,我想多看看老师。”
她面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感,在宫野明美包容的目光下,她低低地道“我不想看着他再次消失了。”
“那实在是……真的太可怕了。”
神谷哲也像是抓不住的风,宫野志保只要稍稍挪开视线,他就“嗖”得一下就吹到别处去了。
“而且!而且我医学和生物学都很好,我可以在这边帮老师慢慢调理身体!”宫野志保胡乱地找着理由,最后语塞,只能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宫野明美。
“好。”在妹妹的撒娇下,宫野明美点点头,“留在米花就留在米花。”
宫野志保眼睛亮了。
“其实神谷先生,在很早以前妈妈还提过呢。”宫野明美笑着道,“她说,是一个很可爱,很好的人。”
“志保,我很高兴你能提出自己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