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看了又看,对方分明满脸的疑惑。
“少主,他们是在用算筹计数。”
王诩长大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看阿季,再看看玩树枝,玩的不亦乐乎的二人。开什么玩笑?古代君子六艺中不就有数学的嘛。难不成这两货都是学渣?心中立时充满了鄙视。这样的人都能做官,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谓的司徒府会不会算错账呢?转念一想,这时代的人还真是单纯,估计做假账什么的,肯定是干不来的。
一刻钟过后,那两人齐齐张大眼睛,目光中充满炙热。一直沉默的公子兰终于开口。
“先生高才,我等鄙陋。不知有何高见?”
“一年后,在下出8400钱。兰公子可放百姓一条生路否?”
显然他的回答,让二人目瞪口呆。明明之前义正言辞,还说出一通大道理。而现在竟拿不出什么解决问题的良策。这不是把他们当猴耍嘛。再说了,空口白话,谁来作保?若是他跑路了,一年后他们找谁要钱?大家都是明白人,公子兰哈哈笑道:
“哈哈哈,有趣...有趣....”
难以启齿的事,当然是由马屁精来提问了。曹邑宰满脸堆笑。
“诩先生!此事并非出钱便能解之。此地流民尚无归属,亦无户籍。我等若是收钱了之又与贼何异?”
姜还是老的辣。分明在意那点赋税,却表露出极度为难的样子。似乎是打算继续抬高价码,他们隶属于戚城。换言之上海市的城管跑到首都北京郊区来执法,这手管的也忒长了。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这事情也就过去了。卫国朝歌的官员哪儿有闲心管这荒郊野岭的破事,把这些百姓劫掠一番还不够大军开拔的用度。显然他们来此处更多是为了掳掠些人口给晋国纳贡之用。毕竟自家养肥的猪,哪儿舍得送给别人?像他们这样的黑户,最适合用来抓去充数了。
“明日我便呈报君上,云梦制鄙。诩先生若肯出任鄙尹之职,此事就此作罢。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大周朝的城市分为,国、都、邑、野、鄙。国自然是朝歌这样的国都,都则是符合建制规模的大城市,不过卫国尚未拥有都一级标准的大城。就连戚城也不过是邑的等级,并非人口没有达到,而是城池尚未扩建。至于鄙就是最低级别的村庄。
公子兰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长远的眼光,王诩有些错愕。他没料到对方会以国家利益为重,自己的封邑次之。提出让他做村长的要求,等同于将此处的百姓全部纳入卫国管制。那就不是区区8400钱可以了事,而是每年上缴4200钱。而之后赋税会根据人口的增加进行递增。
“可以!不过在下有一个要求。”
“先生请讲。”
“此地贫瘠,百姓耕作一年尚不果腹,何言缴税?若兰公子许云梦百姓入戚城互市,并予以支持。在下应诺便是。”
“此等小事,不足道哉。曹邑宰便可代劳。”
王诩皱了皱眉,无视一旁献殷情且眉来眼去的曹邑宰。
“此事因兰公子而起,当然要由兰公子善后。在下只欲与君商谈,请兰公子莫要假手他人。”
“哈哈哈,有趣...执此玉佩视与门尹,先生自会寻得在下。”
话毕,公子兰将腰间所系美玉递给王诩。那环形碧玉更像是一块精雕细琢的翡翠,上面雕有兰花的图案。君子爱兰,少年不负美玉。想必极为贵重。只是初见便如此信任对方,可见少年的气度与品性。王诩将玉佩收于袖中,不解的问道:
“兰公子就不怕在下会逃跑吗?”
“君误我为小人也。我又何尝不能舍玉而试君呢?”
王诩还是小瞧了对方。公子兰竟能猜出他心中所想。似乎还很在意王诩对他的看法。信任的背后更暗藏着结交之意。
“哈哈,我愿以皮靴为质,待兰公子试完在下。君子小人...一看便知。”
“哈哈哈,有趣....”
公子兰收下两双皮靴便踏上战车,一众人马朝着东北方行去。想必是赶往卫都朝歌。跪俯在李家门外的百姓们呆若木鸡,目送军队离开。许多人还处于迷糊的状态,不知道为何会被抓来?而那些稍有反抗,便被一顿暴打的山民们,更是疑惑不解。
“阿季!曹邑宰这名字还真难听!估计家里是屠夫吧?”
女孩一脸的不可置信。少主之前性格乖戾,欺软怕硬惯了。哪儿会像今日这般处事不惊,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阵仗。从始至终都在仔细观察那些黑衣士卒的武器与站位。思考着若是打起来,如何带少主逃脱。被王诩一问,竟失笑出声。
“哈哈哈,邑宰是官职,哪儿里是屠夫啊。哥哥竟会说笑。”
说真的,王诩从未想过。那百余号黑衣士卒竟是卫国的正规军队,他们除了衣服颜色一致以外,似乎其余的只是摆设。更有甚者只是拿根木棍或是手执一面简陋木板制作的盾牌。看上去更像是城管在执法。
随后阿季向他普及了大周朝的官制。听得着实有些复杂。一共分为三个体系。第一体系是服务于周朝王室,设三公、六卿、五官。下设百官有司府,监察诸侯与公卿的采邑。而此时大周的王室只是摆设,天子被晾在洛邑颐养天年。除了需要借助天子的名义,在吞并其他国家时师出有名。似乎周王室就是民政局一般的存在。除了盖章,基本没有其他的用途。而形同虚设的百官有司府瞬间变成了服务诸侯的顾问所。提供军事、民事、投资或托管的业务。
于是诸侯们模仿大周的官制,组建了第二个体系。他们根据实力和国家的需求,将大周的官职进行挑选筛用。有的国家没有三公,有的国家只保留了三卿,还有的胡乱改名整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官职。总之就是乱。
受诸侯分封的地主权贵们,既要帮助君主打理朝政,又要忙活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于是他们又整出来第三个体系,称为表臣百司府。这帮官吏不在国家或地方政府的公务员编制内存在。所以混的不是很好。
公子兰便是第三体系的官吏,管理戚城的表臣百司府,官职小伯。属于帮人打理采邑的职业经理人。而曹邑宰与王诩则是第二体系的官吏,直接效忠于卫国君上。两人的差距只是市长与村长的区别。王诩不明白一个不在编制内的年轻公子竟能对市长一级的国家干部指手画脚,明显对方还隐藏着一层身份。商人的敏锐知觉,让他果断抱起对方大腿。而赌注显然是下对了。
“卑职观其人,不过一沦落士人尔。公子又何须如此倚重?”
“此人出于晋地。极有可能为白狄部族之后,且精于算计。若我所料不错,恐怕他是中山国的公子。”
“噢?难不成公子是想与之结识,来牵制晋国?”
这误会大了去了。正是应了那句,聪明反被聪明误。王诩的言谈让公子兰认定对方乃身份高贵之人,且长于外邦。
王姓始于周灵王太子姬晋。姬晋被废黜后郁郁而终。他的后人便改姓为王,寓意太子晋贤明,本可为王,后流落晋地成为北狄权贵。王姓后人在晋地至少已经繁衍四代,通过王诩不着调的称谓便可笃定他外邦的身份。而此时晋国只有白狄一族在赵地以北建国名为中山。王诩又会制作北狄之人才会穿的皮靴,更加让公子兰确信。只是口算便能知晓赋税多少,仅此一技便知对方出身不凡。
“呵呵,君子之交,不论国事。且看他如何做好鄙尹,为我大卫效力?”
“公子英明。”
公子兰不是没有想到这些。白狄骁勇且善养马,诸国尽知。若能引为外援,对于国力虚弱的卫国而言,是件天大的好事。他们国家的战马完全是靠与宋国陶邑贸易得来的下等劣马。陶朱公范蠡经商的老辣,天下无人不知。人家又怎会拿种马与卫国进行交易,会下金蛋的母鸡是个明白人都不会选择出卖技术而不卖产品。尤其是邻近的国家,卫国的强大对周边没有一点好处。因此晋国才会百般阻挠,想尽一切办法来削弱卫国的国力。纳贡献俘便是其中之一。
即便猜错了,能笼络一位世家公子为国出力,也不视为一件坏事。似乎政客与商人都懂得感情的投资。他们明白感情的投资成本最低,且回报率最高。然而异想天开的公子兰完全没有料到,此时的王诩竟落魄到连肚子都填不饱,又何谈为国效力?被云梦百姓当做英雄一样的少年,现在只是在人群中,呵呵傻笑。
“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