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一声算不上亲昵的称呼,让电话那头的男人顿住。男人刚才的质问,抒着醉意,通过电波传到她的耳朵里,此刻,沉重的一声呼吸接踵而来,比刚才的沉厚、悠长,显然是恍惚了。
她浅笑,却未笑出声,隐秘而平静。
“这么晚打来,你也没想让我早睡。”
她看着前方,风吹窗帘,一幅画若隐若现,一句斩钉截铁的风凉话,将男人拉回现实:她在恼他,这四个月皆是如此。
B城漆黑的房间里,于景恩全无力气地靠坐在沙发上,电视里忽暗忽明的光线,在他的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眼睛始终盯着窗外某个亮处,折射出眼里的光,映着四个字:B城大学。
“你在干嘛?”
“你猜……”
李米然走到窗边,关上窗户,画架上的画完整呈现,一天时间完成的水彩,是捡了当初半途而废的便宜。
听筒里,消声几秒,连呼吸都听不见……
“景恩哥……你猜我在干嘛?”
她倚在窗边,在画布底端,轻轻书写,又问了一遍,这次声音软糯,没了之前的生硬。
那一刹,于景恩的心从半空升至天空,在B城流光溢彩的夜空,浮现一个淡白的心形。
“在画画!”
他并不是胡乱猜测,之前在酒桌上,王希云电话里告诉过他,早上画本一事。
“景恩哥就是聪明,嗯,对啊,我在画画,画的是蜜月地,你知道是哪里吗?”
李米然轻放画笔,两指夹着画架,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画作,深深一呼一吸,如海风在鼻端,咸湿黏腻,不经意流露出厌恶的神情。
“景恩哥……”
电话那头,又消声几秒,她有意再次呼唤……
“……马代,白马庄园。”
电视剧进入尾声,舒缓的音乐游鱼出听,于景恩视线抖颤,深陷的眼眶周围满是深影,花了近五秒,抬了抬坐姿,渐渐抽回神志。
“那了……米然,你猜我在哪,在干什么?”
“了了”尚未出口,于景恩捣鼓般的心跳渐渐平复,似梦非梦地,改称她为“米然”。
电话里这么随意却亲密的对话,让两个人都有些幻梦,人总是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瞬息,此刻,在这黑夜,分不清暗与明。
“你在……出差。”
李米然在电话里带着笑声,嬉皮笑脸回答。是,你在出差,这四个字完美回答了两个问题,即你在哪、在干什么。
电话外,她将画架上的画取下,揉成一团,丢弃在垃圾桶。
于景恩鬼迷心窍般地跟着她笑了一声,敛了表情,“我在豪庭2601,客厅,沙发,看电视……米然……”
长长的一声,牵扯李米然心上的神经。
“我觉得有些累……米然,我今天见到导师,他说我不知感恩,骂我不知廉耻……你说,我是吗?”
豪庭2601,他买的婚房,此时于景恩孤身一人,借着酒意向她诉苦,第一次,他第一次展示自己的弱小。
“我不知道。”
“是,你是不知道。”男人阴鹜的声音,如窗外雨夜般黯沉。
久不下雨的B城,突然狂风大作,雨水倾盆而下,从豪庭的全景幕玻璃窗上倾泻,窗外的灯影模糊一片。
“哥,别不开心呀,我本来就笨,你和我说这些我哪里懂……不过,告诉你件开心事,一起开心开心。”
不是不懂,全都是装的。
李米然脸上假意大作的笑容,一丝一丝抽开,“我和以卿哥的婚礼在南城办,也是在海边哦,和你的一样。”
“李,米,然!”
清清楚楚的三个字,凛冽分明,萦绕在她耳边,随后是一声清脆的挂断声……如过堂风,刮得她身体陡然一凉。